第260章:广宗 一

　　太阳正在沉沉西下，漫天的霞光映红了大地，树影婆娑中，鸟儿们在快活地歌唱。持续了一天的激战终于结束了，并州军士卒们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盔甲像小山一样堆在身边。此刻，他们真的是一动也不想动。

　　久违的疲惫充斥了四肢百骸，沉沉的睡意和瞌睡一起袭来，很多人都发出了阵阵鼾声，在凉风吹拂中悄然睡去。什长、伍长们强忍着瞌睡和疲惫，从辎重兵手中接过一桶桶的热水，在木盆中兑上凉水，然后扒下一双双军靴，把士卒们臭气熏天的双脚泡进木盆中。

　　“他奶奶的，怎么会这么臭？”一个年轻的伍长忍不住骂了一句。“哈哈！”旁边正在给士卒洗脚的都伯大笑起来。“行军作战一天后，士卒的双脚是最疲惫的。每晚洗脚泡脚，能起到舒筋活血的功效，也能最快地消除疲劳，这是并州军百战百胜的法宝之一。大战之后，军官给士卒洗脚，这是并州军的规矩，什么时候不觉得臭了，就该你升官了！”

　　“是吗？”年轻的伍长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这一刻，那一双脚似乎不那么臭了。

　　“参见大司马！”左中郎将皇甫嵩带着护军傅燮走进中军大帐，规规矩矩地向吕布行礼。吕布正端坐在一张案几后面，看着几份军报。“原来是皇甫中郎和傅护军，请坐！”吕布的双眼从军报上抬起来，伸手指指下首的位子。

　　“大司马，此战我军战死八千，重伤五千，轻伤两万，如今能上战场的只有一万五千人了！损失太大了。”一向不怎么在乎士卒伤亡的皇甫嵩都张嘴大吐苦水了，可见此战的伤亡是多么巨大了。

　　皇甫嵩部下的五万汉军，伤亡率竟然达到了七成之多，已然是伤筋动骨了。皇甫嵩的意思很明显，他的部队已经不堪大用了，但是这话没法说出口来，只能看大司马吕布能不能心领神会，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了。

　　大司马吕布是什么人？这么明显的暗示怎么能听不出来？他微微一笑，他手中的那几张纸轻轻放到案几上。“皇甫中郎，贵军战损已达七成，确实是不堪再战了，那就好生休息吧。”皇甫嵩心中大喜，嘴上却还在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傅燮在后面拽拽皇甫嵩的衣襟，意思是有话要说。皇甫嵩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傅燮，轻轻地朝吕布努努嘴。傅燮抱拳行礼道“大司马，我本部三千勇士，可以参加战斗！”“哦？”吕布双眼一抬，定定地看着傅燮，点了点头。

　　“明日卯初，我将亲自率军夜袭广宗城，你和你的三千勇士，就从西门进攻吧。一会儿，你去找游击将军侯成报到，他负责西门。”话一说完，吕布又低下头去看他的军报。“诺！”傅燮应了一声，坐了回去。

　　那几张军报正好放在皇甫嵩的面前，他的眼神极好，偷眼一看。军报上写着一行行数字战死三千六百，重伤八百，轻伤一万三千。九万并州军，战损率竟然也达到了一成五！看来，广宗黄巾的战力，比颍川黄巾强多了！

　　皇甫嵩的部队战损高，并州军的也不低！为什么并州军还有余力夜袭广宗县城？自己的部队却早已散架了？

　　皇甫嵩陷入了沉思

　　太阳终于西下了，无边的黑暗逐渐笼罩了整个大地。漫山遍野点起了团团的篝火，数千支火把熊熊燃烧着，把方圆二十里内照得如同白昼。作战部队们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鼾声此起彼伏，构成了一曲战地交响乐。

　　在方圆数十里的战场上，最忙的是并州军的辎重兵，他们要收押和看管俘虏，还要打扫战场、收敛死难同胞的遗体，还要掩埋黄巾士卒的尸首。十几万黄巾俘虏，以万人为一营，在特定的地域内活动。

　　辽阔的旷野上竖起了一排排的木栅，每隔四百步搭建一座望楼，望楼上有辎重兵看管，木栅周围有骑兵按时巡逻。广阔的原也上，用木栅分出了十几个区域，里面满满关着十几万黄巾俘虏，负责管理他们的是从青州兵中抽调出来的两千人。

　　刘伯、二娃子、赵四儿三个人又开始搭伙了，因为表现良好，刘伯被提升为军侯、二娃子、赵四儿被提升为假军侯。他们最大的功绩是在关键时刻揭露了黄巾大方渠帅波才的阴谋，成功地激起了十几万黄巾的愤怒，为转变十几万黄巾的观念奠定了基石。

　　此时此刻，三个人一身戎装，带着一百多青州兵昂首阔步走进木栅，身后是几十辆辎重车，辎重车上装得满满的，全是粮食菜蔬、锅碗瓢盆之类。最前面的士卒打着一面旗帜，蓝色为底，上面是一柄锄头和一柄环首刀交叉的图案，贴近旗杆的部分，写着三个黑色的隶书大字青州兵，这就是青州兵的军旗。

　　刘伯身后是两杆旗帜，一杆是汉字大旗，这是军旗，一杆刘字旗，这是将旗。做此官行此礼，刘伯做官也有一段日子了，早已经做得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他大步走到营地中间，一挥手，青州军们开始从辎重车上卸下来各种菜蔬和粮食。

　　几十口大锅支起来了，小道士带着二三十个火头军开始蒸包子和胡饼，二娃子和赵四儿带着几十个青州兵在烧开水。左右有十几个搭好了的帐篷，午饭过后医匠们就会赶来，在帐篷中给俘虏们检查身体。

　　黄巾步卒们逐渐被包子和胡饼的香味儿吸引过来，他们远远地围成一圈儿，蹲下来盯着几十口大锅，不住的舔着嘴唇，咽着吐沫。看看人聚拢得差不多了，刘伯点点头，跳上一辆辎重车，开始了他激动人心的讲话。

　　“黄巾弟兄们！我叫刘雄！原来是颍川黄巾的都伯，现在是青州军的军侯！这位是二娃子，这位是赵四儿！他们都是青州军的假军侯！是我的副手！”说到这里，刘伯停下里看看四周，黄巾俘虏们都在静静地听着。

　　“那位说了，你既然是颍川黄巾，为什么投靠了并州军？还做了都伯？是不是做了叛徒，忘记了天下太平的理想？”说到这里，刘伯故意停下来，看看黄巾俘虏们的反应，几百遍的演讲过后，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大演说家了。

　　“就是呀！你怎么成了汉军了？”“叛徒！”“你没有背叛黄巾，汉军怎么会让你当官？”不出所料，责难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排山倒海般向刘伯袭来。“安静！安静！”刘伯早已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场面他见的多了。

　　愤怒的声音终于小下来了，黄巾俘虏们惊奇地发现，无论他们如何愤怒，刘伯还是站在辎重车上，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不急不恼，就像他们全是木头一般。看见黄巾俘虏们安静下来了，他摆摆手，继续讲下去了。

　　“都不骂了？骂有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地听我讲讲吧，讲完了正好洗手吃包子胡饼，皇帝也不差饿兵呀。”这一句俏皮话立刻拉近了刘伯和黄巾俘虏们的距离，少部分人竟然笑了起来，这个老伯说的话很中听呀。

　　“现在你们最关心的就是两点，第一，会不会被砍头？第二，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对不对？”刘伯停下来望着四周。“对！”“没错！”“会不会被砍头？”黄巾俘虏们立刻精神起来了，这两个问题的确是他们最关心的。

　　“我明确地告诉你们，不会！为什么呢？现在这几十口锅里做的，就是你们一会儿的午饭！每人三个手掌大的包子，三张手掌大的胡饼，饭量小的还吃不下呢！你们拿我的话仔细想想，砍头的人还会有这么好的吃食儿吗？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劲儿吗？押出去一刀一个不就完了吗？”

　　“老伯说得对！砍头的话确实不用这么麻烦，我们以前处置汉军俘虏就是一刀一个吃滚刀面。”“确实不用费这么大的劲儿！”黄巾俘虏中，一些见多识广的人开始发话了，以各种论据来证明不会被砍头。

　　刘伯挥挥手，示意黄巾战俘们安静下来。“银川颍川一役，一百一十万黄巾北迁鲜卑草原，屯垦戍边。最多七年之后，他们将得到自己的一块儿土地！具体的数量要看自己的功勋和这七年的表现！每户不低于五十亩，上不封顶！”

　　“这事儿是真的吗？”“要真是这样，那不就是天下太平了吗？”“世上竟然有这等好事儿？”黄巾俘虏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叹声。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千万徒附和佃农一生的梦想！有了五十亩地，给个金山也不换！

　　“你们之中，勇悍之士可以从军，就是我们这一支部队，就叫青州兵！”刘伯指着那一面锄头和环首刀交叉的旗帜，大声说道。“看到没？就是那三个黑色的大字，青州兵！青州兵平时军屯，战时出征。其他人则是民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