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惊弓之鸟

　　周桀看到林晓光的瞬间，一眼就认出他是上次取笑自己的那个群众演员。

　　端坐在镜子前，周桀轻蔑地“哼”了一声，便对着化妆老师幽幽地说:“给我听好了，以后这面镜子不许照到第二个人。”

　　听到周桀这么说，林晓光禁不住虎躯一震，只好规规矩矩地坐到另一面镜子前的椅子上，等着其他化妆老师给自己上妆。

　　周桀阴晴不定的个性，不光弄得林晓光胆战心惊，连化妆师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关于化妆问题，林晓光还好，剧组化妆师给他设计的，就是一种简简单单的白面书生造型，既省事又省时，因此，林晓光很快就把妆上好了。

　　至于周桀，他的造型相对林晓光复杂、麻烦许多，本来周桀饰演包青天就要用最深色的11号粉底画黑脸，再加上周桀饰演的包拯，从小额头上就有个标志性的“月牙”，为了这个“月牙”，剧组也是煞费苦心，在香港那边进行模具浇铸，一开始浇出来的“月牙”，不是大，就是小，来来回回换了十多个才选到合适的成品，最终周桀上妆的时候，化妆师再用胶水将“月牙”粘在他的额头正中间。

　　说到月牙，有次拍戏，周桀拍了一身汗，不小心把“月牙”弄直了，不但他自己不知道，连导演和工作人员都没有发现。

　　化好妆穿好戏服，连镜子都没敢当着周桀的面前照，林晓光就和化妆师说了声“谢谢”，便径直离开化妆间到了片场。

　　林晓光提前抵达片场，主要是想找个机会，和导演胡名凯讨论剧本问题，也顺便和他说一下自己对剧本修改的想法。

　　不过，林晓光很清楚，自己不是周桀，更不是陈道名，虽然这次有幸接了一个有名有姓的角色——“阮文浩”，但林晓光在剧组，终究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存在，无论剧本内容是对是错，修改剧本这种专业性强且高大上的行为，都是明星大腕们才能干涉的事情，林晓光这种临时的特约演员，还真没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上午7点半。

　　《少年包青天》片场。

　　摄像机后面，导演胡名凯正靠在一张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秋天的太阳很暖，象一床丝丝软软的被子覆盖在他的黑色大衣上，暖洋洋、绵融融的。

　　剧组还没开工，林晓光站在原地踌躇良久，思来想去，为了不发生意外，为了能顺利将自己的戏份拍完，他终于还是决定放弃向导演说出自己想要修改剧本这个念头。

　　临走前，林晓光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准备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会儿，谁知道，他一个转身，不小心撞倒了摄影机旁边的一张凳子。

　　凳子“哐当”一声，绊得林晓光踉踉跄跄，差点摔了一跤。

　　这声突如其来的响动，也彻底惊醒了睡梦中的胡名凯，他睁开眼睛，摸出大衣衣兜里的眼镜，戴好之后，扶了扶镜框，瞅着愣在原地发蒙的林晓光，抬头努了努嘴:“什么情况这是？”

　　林晓光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啊……导演，我……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踢到凳子，打扰到您休息了。”

　　听着林晓光的回答，胡明凯没答话，只是自顾自坐直身体，用力伸了伸懒腰，才开始上下打量着林晓光，他审视的目光，最终停在了林晓光手中的剧本上，于是，他机警地问了一句:“你手里拿着的，是谁的剧本？”

　　林晓光如实道:“导演，这是我的剧本。”

　　“你的剧本？你不是群众演员吗？你经常蹲在摄影机旁边等戏，我早就注意到了，给我老实点，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

　　“导演，我没耍花样也没骗你，虽然我是群众演员，可这也真的是我的剧本啊，导演您要是不信的话，您待会儿可以问问副导。”林晓光急急地辩解道。

　　闻言，胡名凯冲林晓光瞥了一眼，微微伸出手，用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不用了，你先把剧本拿来。”

　　“导演……不是……这……”林晓光傻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怕导演是对自己不满意，会因此把自已的剧本收回来，再换个其他演员把自己的角色填上，到时候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没听懂人话？”胡名凯抬头看向林晓光，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林晓光看着那双略带寒光的眼睛，一下子心虚起来。

　　“导演，剧本给你。”林晓光一咬牙，只能不情不愿地将剧本呈上去。

　　面对林晓光的怠慢，胡名凯满脸不悦，开始拿起剧本随手翻了起来。

　　“这上面的笔记是你自己做的？”反复翻了几页，胡名凯的注意力，被剧本上隽秀的红笔字吸引住了。

　　“是的，导演，剧本上面的笔记都是我自己写的。”林晓光边说，边点了点头。

　　听林晓光这么说，胡名凯突然来了兴致，道:“好，既然你在剧本上做了那么多笔记，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意外的收获？”

　　面对胡明凯的提问，林晓光迟疑了片刻，但很快，便鼓起勇气说:“导演，我不知道我发现剧本有瑕疵，算不算是一个收获。”

　　“哦？瑕疵？”胡名凯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又问道:“你是说，这个剧本有问题？”

　　“嗯，确实存在不少问题。”

　　“呵呵。”胡名凯不屑地笑了笑，心想，这年头，要是一个毛头小子能够找出剧本问题，那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编剧了。

　　胡名凯玩味的笑了笑:“那你倒是说说，这剧本究竟有什么问题，有什么瑕疵，你要是说错，或者说得不对，这个角色，我看你干脆也别演了。”

　　“导演，别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个角色……您……”林晓光慌了，用修改剧本的代价，来换取本来属于自己演出的机会，实在有些得不偿失，而且，风险也有点太大。

　　胡名凯板着脸，不耐烦地喝道:“说话吞吞吐吐，我看你是口条不清，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这样能做演员吗？真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

　　被胡名凯这么一激，林晓光原本紧张的心情，反倒轻松不少，心想，这几天给周桀闹得像个惊弓之鸟，那么怂干嘛，大不了就不演这个角色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豁出去了！

　　林晓光:“导演，如果我能够指出剧本的错误，希望你也能把我这个演出机会还给我。”

　　“你先说说看。”胡名凯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许了林晓光。

　　“嗯，导演，这个剧本，经过我的分析，总共发现了四处错误，首先是阮文浩出场的时候，他自称是苏州人士，其实从一开始，这里就已经错了……”

　　听到这段话，胡名凯有些莫名其妙，立刻开口打断他的话，反问道:“错了？等会儿，你给我说清楚，这个角色自称来自苏州，怎么就错了？”

　　“导演，您别着急，我说这里有错，是结合了后面几场戏的内容。”

　　“你继续说。”

　　得到导演的应允，林晓光开始侃侃而谈:“导演，第五场戏的时候，在考生投宿的客栈门口，阮文浩一干人等以北方人自居，出了一副带有侮辱性质的对联，用来讽刺包拯、公孙策他们这些南方考生，但凡有点地理常识的人都知道，自古以来，黄河以北才是北方，苏州是南方城市，是江南，地处长江以南，从这里可以看出，阮文浩这个角色设定有问题，其实这也无伤大雅，问题是……包拯、公孙策他们两个人，均是来自庐州，庐州就是咱们现在的AH合肥，合肥和苏州比较起来，地理位置可比苏州靠北边多了，相比包拯、公孙策，阮文浩更应该是南方人，我个人的建议是，于情于理，阮文浩都不能自称是北方人，除非编剧把他的出身地改成北方的某个城市。”

　　紧接着，在胡名凯的追问之下，林晓光又连续指出剧本上的三处错误，虽然都不是什么高深的看法，但也分析得头头是道。

　　林晓光把话说完之后，沉思良久，胡名凯才从林晓光滔滔不绝的言论中回过神来。

　　胡名凯愣了愣，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林晓光一番，只不过，之前胡名凯看林晓光，用的审视的目光，如今用的，却是欣赏的目光。

　　“导演，导演……你一直盯着我干嘛？”搞不清楚状况的林晓光，被胡名凯看得有点发怵。

　　瞧着林晓光看见自己像是老鼠看见猫的怂样，胡名凯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指出的几个错误，都很有建设性，考虑得也挺周全，看来你的功课没白做，是我小瞧你了。”

　　“谢谢导演夸奖！”林晓光松了口气，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道:“导演，那我还能演这个角色吗？……”

　　“放心，阮文浩这个角色，非你莫属！谁也抢不走！”

　　“那真是太谢谢导演了。”林晓光感激地说。

　　“没事你先退下吧，我找编剧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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