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小的胜负

　　在另一边，露露娜卡的手摸到了玛丽娜的脸上。这张脸已经快和骨头差不多了，只是还留着一张皮，而那两个空掉的眼眶，在阴森的黑暗中，看起来更可怕了。但是露露娜卡只是摇了摇头，很惋惜的模样。“在身怀宝物落得悲惨的下场的人之中，你大概也算是……比较可怜的那种了吧？会有人死于力量带来的傲慢和疯狂之中，但是你的话，就没有想过用这份力量让自己过得更好吗？”

　　

　　“我曾经这么想过。”玛丽娜低声说道，“我也有过能过上美好的日子的念头，也有过为此而行动的想法。但是那场战争，改变了一切。”

　　

　　露露娜卡沉默不语，她知道玛丽娜说的是哪一场战争。像玛丽娜这样年轻——现在也不算年轻了——这样年轻的女子，在这十几年里，能经历过的战争，唯有那场战争了。让君王堡倒塌、改名，彻底成为过去的历史的战争。

　　

　　“当时你还在城里啊。”露露娜卡笑道，“以你所走的方向来看的话，应该能隐约看得到那座朽木修成的木头城堡要完蛋了才对的，为什么回来了？”

　　

　　“我想让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离开那里，避开这场毁灭性的战争。”说到这，玛丽娜轻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吗，那个跟在我身边，对我有着无法掩饰的好感的青年，那个家境优渥、也有坚持修炼的稚嫩的战士。”

　　

　　“当然记得，需要我提醒你他的名字吗？”露露娜卡说道，“我担心你对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就是那个为了救你而牺牲了自己的小女孩的？”

　　

　　对露露娜卡好奇的提问，玛丽娜只是摇了摇头，“那不重要……我还记得他的事，因为我见到了他死在城墙上的画面，而我……无法和他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说到这，玛丽娜沉默了好一会，“如果我看得更清晰一点的话，那么那时候我就不会犹豫，会想办法将他和他的家人带出君王堡吧，哪怕是用上不怎么好的手段。但是我没有看清楚，那时候的我，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因为我的决心不够，我才看着悲剧上演。”

　　

　　玛丽娜抓住牢笼的手指，突然用力，死死抓在了栏杆上，指头发白，“如果我看得更清楚，看到更多的东西的话……在远离那片废墟后，我把你送给我的沙漏，打碎了。然后，我把那些蓝色的沙子，倒进了我的……”

　　

　　玛丽娜的手收了回去，放在了自己没有了眼珠的眼眶上，“倒进了我的眼睛里。”

　　

　　露露娜卡安静地听着玛丽娜的轻语，听到那个沙漏最后的结局后，叹了一口气，“你还真是大胆啊，不过法师都是任性肆意的家伙，我打从心底里并不感到吃惊。”

　　

　　“那之后，我的眼睛看到了很多的东西，过去，现在，未来……”玛丽娜继续述说着，“最后，我看到了你在遥远的过去……”

　　

　　露露娜卡的手按在了玛丽娜的嘴上，让她没法再说下去。她的脸色很平静，笑容温和，但是她笑容底下的东西，让玛丽娜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这样可不好，真的很不好，玛丽娜小姐。你看到的，或许是真实的，但是光是看到碎片的话，会走上歪路的，就像我见过的那无数名为先知、实为疯子的人们。我可不希望自己眼前又多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玛丽娜的声音开始颤抖了，“那都是真实的，不是我的臆想吗？”她用已经没有了眼珠的眼眶看着露露娜卡，“如果那都是真的，那么为什么您……”

　　

　　接下来的话，玛丽娜又没法说下去了。露露娜卡让她无法发声，然后叹了一口气，“我说了，你所见的是真实，但是那不是全貌，说不定连碎片都不算。你看起来像是完全走歪了，但是看着又还有救的样子。”

　　

　　“怎么办呢。”露露娜卡喃喃着，然后拉开了牢笼的门。“总之，先把你带上吧。既然你是因为我变成这样的，那就让我尽一点责任吧。来，跟我走吧。不想跟我走的话也可以，不过可就没有机会听我说一些有趣的事情了，这样也可以吗？”

　　

　　这是个诱惑，玛丽娜是知道的，就和当初那个沙漏一样，是赤裸露骨的诱惑。但是这是没有人能抗拒的诱惑，是来自露露娜卡的邀请，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在露露娜卡那里，她会得到什么，这或许会是她唯一的期待了。

　　

　　玛丽娜伸出了手，握住了露露娜卡的手。“如你所愿，真月。”

　　

　　露露娜卡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还是叫我露露娜卡好了，不要用些奇怪的称谓，好吗？”

　　

　　玛丽娜沉默地点了点头。

　　

　　露露娜卡将玛丽娜带出牢笼的时候，在另一边，爆发性的灾难也终于结束了。

　　

　　那些光线乱扫的眼球，不是因为发射·光线过度而变成干瘪的残骸，就是被另一个眼球的光线给扫射到，分成两半落下。直到这片空间中不再有光线扫射，重归寂静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没有任何东西是完整的，虽然这个堆满垃圾的废墟空间中，本来就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完整的，但是当那些垃圾也被分割成整齐的碎块的时候，当地面上不满密集的线痕的时候，这里绝对不能说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杰西卡在真迪娜的身躯和铁翼的庇护之下，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但是那些依然落在真迪娜身上的光线，那溅射的火光和光线扫过身边物体的声音，让她心惊胆战。

　　

　　当周围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后，杰西卡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也许这一切已经结束了。而笼罩在她身上的那个修长的影子，依然没有在动。

　　

　　她转过头去，望向那个保护住了自己的生物，看到这个生物的表情，但是能看到她身上的血管在流动着蓝色液体。映入杰西卡眼中的画面，有一种怪异的美感，让她无法挪开眼睛。不仅仅如此，这近在咫尺的身躯，那些在脉动的血管，带着浓厚得能令人呼吸窒息的魔力量，这也是她呆住的原因之一。

　　

　　在确认那个虫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后，真迪娜从杰西卡的上方离开，爬到了一旁，长杖落在了杰西卡的身边。她只是爬了一会，就倒在了地上，翅膀也砸在了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