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宫墙

　　自盛喻记事起，至他十五岁的时光，他从未感受过“挫折”是什么滋味。

　　即便他是父皇一众皇子里排在中间的那个，他依然倍受宠爱。

　　宫中人都道：“陛下最喜欢听话的孩子，其他几位小主子若是敢当面忤逆陛下，少不得罚顿跪。但五殿下就算揪下陛下的胡子，陛下也顶多骂几句。”

　　后宫中长大的他见惯了趋炎附势踩高捧低之人，也习惯了各种或真或假的夸赞。

　　然而，盛喻活得异常清醒。

　　旁人待他究竟有几分真心，他总能一眼瞧出。

　　后来，母妃告诉他，在他前面的两个哥哥，都曾被父皇这样毫无底线地纵容过。但是，当他们被自己的父亲亲手毁灭，变成一个富贵罐子里泡大的废物，到下一个皇子出生，他就会被彻底抛弃。

　　盛喻是唯一一个经受住他父皇考验的儿子。

　　足够冷静，足够聪明，足够狠心。

　　听到真相，盛喻只是垂了下眸，彼时的他已经能自如地掩藏情绪。

　　帝王心术罢了，赢了这一局，还有下一局。不过，父皇也真是心大，就不怕他几个儿子通通被养废，皇位后继无人么？

　　不得不承认，这喜欢剑走偏锋的性子他倒是随了父亲。

　　与此同时，本来与他一起长大关系不错的二哥，因为父皇对他别有用心的偏爱，固执地认为都是因为他的出生才抢走了父皇的关注，从而渐渐与他疏远。

　　大哥倒是更为通透，待谁都不温不火。

　　盛喻每次想起盛启蹩脚又无理取闹的刁难，脑袋都发疼。

　　真是笨死他算了。

　　总的来说，盛喻的生活可谓顺风顺水，偶尔还有些小打小闹调节下乏闷的心情。

　　直到十五岁那年，盛泽远有意立他为太子。

　　也是那年，他的舅父，当朝左相许意将大梁开国至今的一个秘密说与了他。

　　大梁高祖时期，外戚揽权，朝纲不振，皇室根基岌岌可危。幸而武帝力挽狂澜，斩奸臣，颁新法，选贤举能，保住大梁基业。

　　在武帝驾崩之前，曾留下一份暗诏，为防外戚独大，重蹈覆辙，立皇储需秘密处死其母。

　　这道遗诏一直掌握在历代帝王及亲信大臣手中。

　　盛喻听完，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重锤闷闷敲了下来。

　　他怔了好一会儿，涩然开口：“如果我当了太子，母妃就会死？”

　　许意揉了揉他的鬓角：“何止啊，恐怕我许家也至此没落了。”他眼中满是沧桑，夹杂些许痛心。

　　他又何尝不知告诉盛喻这些太过残忍了，但终究不忍断送了许家百年簪缨世家的荣光。

　　“舅舅知道，当不当太子不是你能决定的，你母妃的生死，你却可以拼力一试。”

　　盛喻此时冷静下来，他转身欲走：“我去和父皇谈谈。”

　　“陛下哪里是这么好说动的。”许意苦笑。

　　盛喻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笑，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几百年前的破规矩罢了，没人去废，我就亲自动手。父皇固执，但他总不愿和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继承人碰个鱼死网破。”

　　许意摇摇头，声音悲怆：“不行的，来不及了，心儿她，快不行了。”

　　心儿是他母妃的闺名。

　　许意，许心。

　　舅父是一个温雅男子，在他映像里，母妃温婉随和，将她兄长的气质学了个十成十。

　　盛喻恍惚道：“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