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东京的“樱花”酒吧

　　第十八章东京的“樱花”酒吧

　　金英浩到东京后的第二天中午才抽时间给理查德·佐尔格打电话，告诉他会议时间紧张，只有晚上可以碰头。佐尔格说好吧，那就今天晚上十点，老地方。晚上，在去和佐尔格见面前，金英浩先去看望了德国驻日本大使尤金·奥特将军，向他转达了父亲对他的问候，并将那两瓶人参酒送给了奥特将军。

　　尤金·奥特一看到人参酒立马喜笑颜开，连声道谢，随后交给金英浩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说：“这是我夫人准备的瑞士巧克力，送给你家几位女士，请她们品尝。这两瓶苏格兰威士忌是送给你父亲的。”

　　金英浩收下礼物，请奥特将军转达对他夫人费尔玛的问候。金英浩和奥特将军闲聊了一会儿家常，时间不长便说晚上还有事要办就起身告辞了。

　　金英浩的确有事，他还要去见崔孝利的父亲崔善风。

　　他几乎是踩着时间点走进他和崔善风约好见面的一家书店。书店里顾客不多，很安静。门口收银台前的女店员在打瞌睡。金英浩推门走进书店时，挂在门框上方提示有人进出的小铃铛“叮当叮当”清脆悦耳的声音都没能使她抬头看一眼，可见忙活一天真是困倦了。没怎么费事金英浩就看见了站在一排书架前翻阅图书的崔善风。

　　金英浩先是在别的书架前浏览着书脊上的书名，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崔善风身边，佯作查看图书的样子，轻声说：“晚上好。”

　　崔善风眼睛看着书，小声说：“你好。”他翻过一页后，低声问，“森谷大介那里有什么情况？”

　　“他应该是和裴有某种关系的，因为他们同时出现在酒吧。我们现裴已经被人跟踪了，跟踪者极有可能就是森谷大介的人。”金英浩想想，又说，“当然，这跟踪者既可能是在监视裴，也可能是在协助裴，到目前为止，还无从知道裴的真实身份。”

　　崔善风说：“你来之前，我曾设法和西边取得联系，但联络站似乎出了问题，始终没有回音。”

　　“我听说了。”

　　“我会继续联系的，有消息会及时告诉你。”

　　“好。对了，孩子问候妈妈呢。”

　　“请转告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保重。”崔善风说。

　　金英浩走出书店，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边，随即用手压低帽檐，再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融进夜幕笼罩的东京街头人头攒动的行人当中。

　　在银座的一家名为“樱花”的酒吧里，理查德·佐尔格独自坐在一张桌子旁，面对着一杯威士忌想心事。

　　从1939年9月1日入侵波兰开始到现在的1941年3月上旬，德国凭借动一连串战争以及武力胁迫签署条约建立的傀儡政府与仆从国，使得德国占领了大部分欧洲。但是，在此期间，德国的钢铁战车并不是没有遇到有效的抵抗。194o年7月初，当德国占领法国后，便试图诱使英国屈从轴心国的武力，放弃抵抗，妥协投降。但是，这一提议遭到以温斯顿·丘吉尔为相的英国政府拒绝，希特勒遂即下达了实施以占领英国为目的的《海狮计划》。他曾经狂妄地说，仅凭帝国空军这把金钥匙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打开英国防御的大门。当然，希特勒的骄横自有他的道理。到194o年7月初为止，也就是《海狮计划》即将开始执行时，德国不仅已控制了整个西欧，而且拥有装备4ooo余架作战飞机的世界上最强大的空军，而英国的作战飞机不足2ooo架。

　　不过，有时候历史也会捉弄人。最终，当胜利的天平倾向英国时，“上等兵”希特勒就几乎完全失去了登6英国的雄心壮志了。

　　所谓《海狮计划》是希特勒在德国占领整个西欧后制订的攻占英国的作战计划。为保障地面部队顺利登6英国作战，德国空军必须率先摧毁英国空军。然而，战事完全出乎希特勒的预料。当气势汹汹的德国战机飞临英国上空时，等待他们的是英吉利海峡级组合：貌似温良敦厚实则老谋深算的温斯顿·丘吉尔相和外表不善言辞内里性格刚毅的英国空军歼击机司令休·道丁将军。正是这两个“老家伙”充满智慧与胆识的应战，使得英国空军展开了英勇顽强且卓有成效的抵抗。到11月底，希特勒的《海狮计划》在遭受到被英国空军击落击伤近27oo架战机的耻辱后，再加上英吉利海峡的天候与海象越来越恶劣，最终导致希特勒攻占英国的《海狮计划》成为泡影。而英国皇家空军所遭受的损失不足1ooo架。

　　其实，在当时，这世界上相信希特勒实施《海狮计划》是一个伟大决策的人，除了那个一门心思霸占被占领国的稀世艺术珍品，对元绝对忠诚而又不善思考的德意志帝国空军元帅赫尔曼·戈林外，就没有几个人了。而同时，确有一些人早就知道或猜到，希特勒自打一开始就对攻占英国三心二意。

　　希特勒既想登6占领英国，又想突袭攻打苏联，哪怕是当他的忠勇部下戈林于8月13日开始执行代号为“鹰日”的歼灭英国空军的攻势时，这个“上等兵”依旧会在他的最高统帅指挥部里神经质地踱来踱去，绞尽脑汁思考着何时用他的帝国空军这把“金钥匙”混搭摩托化装甲步兵师团打开克里姆林宫的大门。所以，当希特勒一看英吉利海峡之战没有取胜的希望，即刻便将心思花在制订突袭苏联的计划上了。同时，他也暗自思量，老温斯顿这一剑之仇一定要报。让他等着！好像是军事谍报局局长、海军上将威廉·卡纳里斯告诉他的，说东方人有句名言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时他就心想这句话说得太绝了，什么时候再版修订《我的奋斗》时一定要用上这句话。

　　1938年3月，当尤金·奥特被晋升为少将并被任命为德国驻日本大使时，佐尔格便沾了奥特的光，有了一间属于他个人的办公室。同时，佐尔格有权阅读的文件范围也扩大了不少，使他对时局的了解更透彻，情报分析得也更精准了。当英吉利海峡空战一开始，佐尔格便通过多种渠道掌握的情报分析得知，希特勒的更大兴趣是在苏联。而当希特勒自己最终想明白这一点后，他知道德意志帝国虽然强大但也无力同时展开两条战线的战争时，他一定会尽快从英吉利海峡抽身，直面苏联。然而，直到今天，当佐尔格坐在酒吧等金英浩时，他还是没有掌握德国何时攻打苏联的准确情报。为着获得这一情报并尽快通知苏联大本营，佐尔格着急得已经多日失眠，以至于让他的女友石井花子为他的健康开始担忧了。

　　金英浩走进酒吧就看到了佐尔格。他把大衣挂在臂弯上，手里拿着帽子，直接来到佐尔格和他约定的桌位，和佐尔格打招呼：“晚上好。”

　　佐尔格微笑着举起手里的酒杯：“晚上好。”

　　看着佐尔格布满血丝的眼睛，金英浩就知道他又熬了几个通宵了。

　　金英浩坐下后，佐尔格问：“有新消息吗？”

　　“没有，还是老一套。”金英浩说，“在军部开会中间休息时，我听到周围的人也在猜测德国可能攻打苏联的时间，小道消息满天飞。不过，我偶然听到这样一个小道消息，传递这消息的人自己也笑称绝对是从非官方渠道听说的……”

　　“你说。”佐尔格很感兴趣地催促。

　　“说是那个‘上等兵’在去年年底就制定了一个专门攻打苏联的计划，代号叫‘巴巴罗萨’。”

　　“‘巴巴罗萨’？”

　　金英浩见佐尔格很惊异的表情，说：“你肯定知道，德国历史上是有巴巴罗萨这个人的，就是绰号‘红胡子’的德国国王兼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腓特烈一世，一个试图凭借武力征服世界的君主。我看，这点倒是和‘上等兵’很像呢。”

　　“是，我当然知道这个‘红胡子’。”

　　“那么，你相信会有这样的计划吗？”金英浩问道。

　　没等佐尔格再说什么，这时，女招待过来问金英浩说：“先生，您喝点什么？”

　　金英浩指指佐尔格说：“和这位先生一样。谢谢。”

　　女招待走后，佐尔格对金英浩说：“关于这个‘巴巴罗萨’计划是有还是无，我会抓紧时间认真确认的。你知道，有时候小道消息也许并非空穴来风。”说到这，佐尔格话题一转，“眼下，德国对英国的大规模空中行动已经停止了，但仍然保持夜间小规模的对地面目标轰炸。你怎么看？”

　　“那个‘上等兵’自己已经承认《海狮计划》失败了，但还保持夜间轰炸，我看他是在做给别人看的。”金英浩正说着，女招待端着托盘送酒过来了。等她放下酒杯走后，金英浩继续说，“他在试图掩饰他的真实目的——攻打苏联。其实这就是……”

　　“欲盖弥彰？”佐尔格接茬说。

　　“正是这样。”金英浩说。

　　接下来，金英浩把父亲金海镇和关东军司令官梅津美治郎大将谈话的内容告诉了佐尔格。佐尔格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当金英浩介绍完了以后，问佐尔格：“你有什么想法？”

　　“你知道吗，听到梅津对德国与苏联和日本与苏联战略态势的分析，我的心立刻变得冷冰冰的，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感觉。”佐尔格张大布满血丝的眼镜，盯着金英浩，“我就像被人推倒悬崖边上，面对的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说到这儿，他闭上眼睛，轻轻摇摇头，“太可怕了，这个梅津美治郎。我知道去年12月，他签署了创立第731部队的秘密命令——这是一个专门研制细菌武器的机构。可见，对梅津美治郎这个人的动向要格外关注。”

　　“你说得不错。梅津是绝对效忠天皇和军部的，当初他任职关东军司令时就曾向天皇和军部表示‘今后将愈加粉身碎骨以报皇恩于万一’。”金英浩说，“现在，日本大本营始终对选择‘北上’攻打苏联还是‘南进’突袭美国争论不休。梅津虽然是‘优先北上’派，但他并没有决策权。”

　　“幸亏是这样，幸亏还有‘南进’派。”佐尔格说，“你刚才说，梅津给东京建议举办关东军特种大演习，这个动向倒是很值得关注的。英浩君，如果有什么进一步的动向，还请及时告诉我，好吗？”

　　“好的，请放心。”金英浩说，“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最近，我现东京特高课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满洲。”

　　“你是怎么现的？”

　　“我偶然察觉到，他们已经和我的一个联络员接触了。”

　　“怎么会这样？”佐尔格很惊讶，“你的联络员是特高课的人？”

　　金英浩解释说：“联络员并不认识我，我是正要和他接头时现附近有特高课警员的。”

　　“噢，那还好。”佐尔格说，“千万不要贸然行事。”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想到，特高课的行动非常诡异，常常乎一般人的防护预案，它会在你意料不到时撒出一张网将你罩住，不给你留有脱身之路。”

　　“所以呢？”佐尔格问。

　　“所以，时刻提高警惕。”

　　“所以，要做好随时去见上帝的准备，不是吗？”佐尔格说，似乎感觉到头顶上有一张网正在缓缓打开，下意识地抬头张望了一下酒吧的屋顶——什么也没有，他注视着金英浩说，“咱们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英浩君。”

　　金英浩心想：“我也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你多好啊，理查德，一个人，可我家人就在身边，假如那张网将我罩住，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家人。当一个人必须在国与家之间做出抉择时，他先必须选择为国尽忠，然后才是为父母尽孝为家人付出，没有别的路可走啊。”

　　为了调节一下瞬间产生的有些压抑的气氛，金英浩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和花子生活还好吧？”

　　“唉，花子真是好女人。”佐尔格感慨地说，“她从不过问我的私事，不存有一点私心地照料我，我看到的永远是整洁干练、活泼快乐的花子。”佐尔格喝了一口酒，沉思片刻，又说，“英浩君，你刚才说到那张网，随时可能会张开的网时，我就立刻想到了花子，那张网可以罩住我，但不能让它伤害花子。其实，这样的问题我也思考过。我多次劝过花子，让她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最好尽早离开我。可是每当我一说让她离开我时，她就会哭，根本不再听我说话了……”

　　金英浩本想转移话题，调剂一下气氛，没承想却反而更让佐尔格的心情愈加沉重起来。他拍拍佐尔格的手臂以示安慰，然后说：“听你这样说，我想花子真的很爱你，而且这种爱是不图回报的爱，没有一点私心，可以说是一种燃烧自己只为了让对方能看到光明的那种爱。”金英浩沉思片刻说，“我们的女人都不会背叛我们，我相信。”

　　在东京银座的“樱花”酒吧里，两个相对而坐的男人似乎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都没说话，几乎同时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喝干了杯中的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