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七煞齐聚（三）

　　诚如楚狂人所言，自后石城前往偏京有三条路，两条较远，一条较短，其间，最短那条，道路艰险，几乎是从穷山恶岭中破开，地势凶恶自然不必多言，只单说其碎石谷一段，路面乱石嶙峋，多是万斤巨石深埋地底，微微露出数角。

　　因此，人力难以拔除，只能使之光滑，免得误伤人脚。

　　可惜天不怜人，每每开春，此段路面便要遭逢暴雨，雨水冲刷下，带不走怪石，却掀走了泥土，所以这段路面，总要半年难走，半年更难走，只凭来往商旅、镖师、走卒默契，随身携一些泥土，留心铺设，便利众人。

　　“留白，脚步慢些。”

　　寻根无果，为徒弟求医不得的赖道士突然念起，在偏京之中，有位善于寻人的老友曾与自己有过约定，将来得空，挑选个合适的日子，为他的儿子秦安记名拜师。

　　二事合在一处，赖道士觉得正好可借这份由头，请秦守川出山，为留白找寻父根，否则，单凭母亲衣装朴素，出自普通人家的推测，以及一道背面镌刻“麦芽”二字的长生锁，根本难以断清留白家乡何在。

　　蹲下身子，夏侯留白望着师尊伸手挖掘路边泥土的举动，忍不住好奇问道。

　　“师傅，你挖这些泥土做什么用？”

　　“与人方便，与自己方便。”

　　拦住留白的掌指，赖道士不肯让他插手，弄脏掌指这种事，只需一人就可以了，“人的天性真的是很奇怪，安逸的时候，非要与人纠缠不宁，可越是在险恶的环境里，就变得越是齐心。”

　　望着留白有些迷惘的脸颊，赖道士笑着将泥土兜紧在麻袋中，双手拍去灰尘，指着前方说道，“你看，从这里往前二里路，有一段非常难走的地面，名叫碎石谷，那里乱石突兀，伸在路面简直像一把把镰刀，所以，经常来往此处的行人，就会带些泥土，将道路填平。”

　　“可是师傅，如果过往的行人都在做这件事，那地面应该早就平顺了才是。”留白追问道。

　　“别忘了，天公也有不作美的时候。”赖道士笑道，“每年开春暴雨，总会把这些辛苦带去的泥土冲洗回来，所以，年年修路，年年路不平，皆是因为只纹饰表面是去不了真正问题的，所以，留白，你一定要记住，不能虚浮在物事的外表上。”

　　“弟子记住了！”

　　认真点头，夏侯将行囊重新负在背上，与赖道士一同埋头赶路，时间仓促，周遭的险恶环境留白无心观赏，年及十六，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自从得知生母故去的消息，他便一直希冀能够得以见到生父，以解无父无母的哀伤。

　　可当失败接二连三，连他也不由地惊疑，难道自己命中注定得不到家庭的温暖？

　　后石城内，千家夏侯，可无有一人知晓麦芽是谁人的别名，更是无人知晓，十六年前，有那位平凡人家的女子，挺着孕肚离开，之后便一去不回。

　　“真羡慕那些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可以一手牵着母亲，还可以一手牵着父亲……”

　　渴望着虚无缥缈的温暖间，强有力的大手猛的牵起他的衣领，将他身形高高带起，及到留白回神时，双脚已离地面三丈之高！

　　再看脚下，滚石翻飞，千斤万斤的乱石混做一处，自高处向下不断冲来，堪堪三五息间，竟就叠起一丈高低，腾起的零碎散石，甚至飞过留白脸角，割伤了他的头发。

　　“有埋伏！”

　　第一念头如此，留白抽出怀中短刀，割下身后行囊。

　　遭遇伏击，必先解去负重，方能全力应敌，此道，承接自赖道士的传授，而正如他教授留白的，载动沙土的麻袋早已被他丢下，这才一跃三丈，将危险远远踩在脚底。

　　“什么人对老无赖恨得这么深！”

　　脑中闪现无尽人名，赖道士对于这天并不感到意外，江湖行走，与人结交并非好坏二字就能界定，翻脸行凶也可在朝夕之间，草草殒命，更是无尽江湖人的归途。

　　这一点，赖道士早已认同接受，他认为，自己到那一刻的时候，或许连挣扎都不愿进行。

　　可这，是他在遇见留白之前的想法，遇到留白之后，他便整日提心吊胆，忧心仇家来袭时，不懂内家武学的夏侯该如何应对？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可惜，还想替留白找到生父，让他终生没有涉足江湖的机会。”

　　飞身落下，赖道士脚下踏动岩石，将留白挡在身后。

　　“对面的是什么人！要对老无赖下手！”

　　“老道士，你做了那么多的恶事，现在报应来了，难道不怕吗？”

　　顶着黑袍，楚狂人在宽阔的衣帽间显得空空荡荡，好似山风吹起一阵，就可将他卷跑。

　　“你的声音，有些耳熟啊！”赖道士双眼微眯，在他的视野中，三道身影随着此人的出现一同浮动在他的眼眶中，“是我什么时候的故人？”

　　“故人？哈哈哈……”

　　仰天狂笑不止，楚狂人放浪形骸，尖锐的笑声撕裂着山谷中的寂静，令留白心惊胆战，怯弱地缩紧在赖道士的身后，不敢正眼看待。

　　察觉到夏侯的微小动作，赖道士回手轻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低低说道，“没事，有师傅在。”

　　“老无赖，你就当真不记得我了吗？当年我可是和你交过手的，你那一身好武艺，可没少让我吃苦头。”止住笑声，楚狂人踏动岩石俯视下方说道。

　　“实在话，和赖道士交手的人有些多，不是能尽数记得住。”

　　说话间，赖道士手脚再动，将留白从身后牵制右手边上，不明所以的夏侯虽然懵懂，但心里对师傅无比信赖，他相信，师傅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件事。

　　“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就是混世七煞吧！”

　　“混世七煞？”留白低声跟着念道，小小的心中记住了这个名号。

　　“难道你想得起来。”楚狂人笑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将我遗忘了。”

　　“赖道士十六年前说过，从今往后不在弟子面前说谎，你们七人的名号，我早就已经忘记。”赖道士笑道，“之所以能够记起，是因为我听到背后有三道呼吸声，虽然很低，很慢，但赖道士的耳朵还没老死，而七个人的聚众，我稍稍有些印象的，只有你们这混世七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