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盛情之下

我把车停下来，探头往外一望，喊我的人原来是阿长伯，他乐颠颠地背着一背篼草赶上来：“果然是你啊火娃！我果然没看错，看来我这眼睛还没花嘛。”

　　阿长伯低头看到邱梅，他的样子表现得很惊讶：“火娃，你现在有女朋友了？”

　　我尴尬地望了一眼邱梅，邱梅笑眯眯地举手和他打招呼：“老伯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阿长伯慈祥地笑着：“多水灵的大姑娘啊，城市的风水就是好，出来的姑娘一个个都这样漂亮。”

　　我把车停放在水泥路边，反正离家也不远了，正好和阿长伯聊聊家里的事情，邱梅走在我们后面，望着这些秀丽山水，她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阿长伯和走在一道，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火娃，你怎么现在才回家啊？你看看现在都是2025年了，你离家已经有五年了啊，你这么不考虑你老爹的想法，你这样做儿子不太好吧？”

　　阿长伯喋喋不休，我很快就厌倦他这样的说教，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听下去，阿长伯比我离开的时候老了一些，譬如现在他白头发比较多，牙齿也掉了好几颗，望着他的样子我心里很是羞愧，老爹生病住院完全可以向公司申请去探望他的，但结果我没有，五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譬如我的际遇和老爹的衰老，但有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譬如我的内心。

　　许多年前我认为自己是个单纯的孩子，许多年后虽然心思复杂，但我认为自己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真正改变的是容貌和心态，但内心深处仍然住着那个懵然的小孩，面对这个世界他仍然心怀畏惧和茫然。

　　阿长伯和我说话的时候瞟了一眼邱梅，邱梅离我们有段距离，她正打量着鱼塘里钓鱼的孩子，她边走边望，神情专注。阿长伯低声道：“我说火娃，差点忘记件事了，我听说艳子去找你了，你和她见面没有？”

　　我不想暴露这个事情，于是就摇头装无知：“我没见过她呢，她到哪里去找我啊，深阵那么大，找人很困难的。”

　　阿长伯叹息道：“你不在的那段时间，全靠艳子照顾你老爹了，你也晓得你兄弟在读书，他根本没时间回家看老人。”

　　阿长伯心事重重地瞟了一眼邱梅：“你这个女友什么都好，但你老爹不见得会待见她。”

　　阿长伯和我告辞，他要先回家放猪草，他让我去他家吃饭，我在他手上塞了五百块钱，让他拿去喝酒，阿长伯笑了笑，也没拒绝就收下了。阿长伯算是我的长辈，我童年的时光差不多都在是他家度过。

　　终于走到半山坡上，我的家就在眼前，还是那幢黑瓦土墙的房子，房子已经经过修缮，看起来比较清爽，院坝里走着两条小狗，它们对我们大声狂吠，这也难怪它们不认识我，毕竟我离家已经五年了。好像听到外面的狗叫，院子里的门打开了，露出一张苍老的脸，那就是我的老爹！

　　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我哑着嗓子喊他：“爸，是我啊，我是火娃，我回家了。”

　　我老爹望着我的眼神一下就直了，他颤抖着道：“火娃，你这个狗杂毛，为什么老子住院不来看我？老子差点死了你晓得不？”

　　我扑倒在他脚下跪倒，我抱着他的大腿痛哭，这积聚很久的热泪早该流下来了，她蕴涵着我的愤怒和悲伤，蕴涵着我多年的渴望和焦灼。老爹显然被我的嚎啕给震懵了，他猛地给我啪的一记耳光：“你嚎什么嚎？大男人在女人面前哭，你还要不要志气了？”

　　邱梅站在院门口看到这尴尬的一幕，她显得非常局促，老爹对她喊道：“那孩子快进来坐啊，我家火娃就是眼泪浅，跟个娘们似的。”

　　邱梅尴尬地笑笑，然后在我老爹的引领之下进了客厅，我也灰溜溜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膝盖上的灰心非常疼，这可是几万的衣服裤子啊，这些钱花得我好肉紧。

　　老爹让邱梅坐在客厅，然后把我叫到厨房，他冷冷地望着我道：“外面那姑娘是什么意思？她是你女朋友？”

　　我苦笑着摇头：“她只是我的同事，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为了让他相信，我告诉老爹我们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公司要催我们去搞业务，我也是为了节约时间才带她出来的。

　　老爹点点头，他的眼瞳里射出威胁的光：“老子可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人家艳子对你是一心一意的，要是你敢反人家的水，老子第一个不放过你！”

　　我唯唯诺诺，但心下却是不安，要是老爹知道小梦还有林凤娇冯笑笑这些女孩存在，他肯定会把我打烂的。老爹说完这些话，他的表情开始缓和：“你这次回来看不看我倒不要紧，但你必须要去问候一下你唐叔家，千万记住，一定不要带这个女娃去，要不然人家会怀疑你的。”

　　老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我已经跟你唐叔说过了，你和艳子的事情可以在明年定下来，反正你们的年纪也差不多，我还给你唐叔说了，你们不需要大操大办，大家都是熟人就不要那么拘礼了。”

　　我听得呆若木鸡，我老爹干这事情可真不靠谱，就算我想答应人家唐艳也不见得会同意啊，虽然她对我还是有表示，但离开这么久了，谁还能保证最初的那种热情呢？更何况恢复记忆之后，我对唐艳虽然有些触动，但根本达不到和小梦之间那种刻骨铭心和痛彻心扉的感觉，我喜欢唐艳，但现在要谈婚论嫁我就不一定了。

　　老爹望着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浓烈的威胁：“我晓得你现在有了两个臭钱，但我要告诉你娃娃，钱这玩意虽然重要，但买不到真正的亲情，也买不到雪中送炭的友情，如果你不和艳子好，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爹了。”

　　我哭笑不得：“老爹啊，要是唐艳根本就不理睬我怎么办？”

　　老爹脸上一阵茫然，随即他猛然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告诉你火娃，就算人家不要你，你也要给老子把她追回来！”

　　我知道唐艳在我老爹病重期间对他无微不至的照料，正是这份感动才让我老爹头脑发热了，唐艳的确是给好女孩，但我已经确定，我要的不是她。

　　我无法违背老爹的命令，带着些事先准备的礼物，我走到唐艳的家，唐艳老爹一家早早就等着我了，其他的邻居也跟着过来凑热闹，唐艳老爹笑盈盈地把我迎进门，我看到满屋都是灿烂的笑脸，还有各种热情真诚的恭维。

　　“火娃，听说你赚大钱了，以后有机会也拉哥哥一把啊！”

　　“火娃，不！陈总，您现在算是大老板了，以后投资要朝自己家来哦，所谓肥水不流外人家嘛。”

　　“陈火兄弟，你记得哥哥吗？小时候你还跑到我家偷樱桃呢，那时候我给你摘了一大包回家，你还记得不啊？”

　　我对这些温暖的问候和赞许感到头晕脑胀，但又不得不含笑逢迎，我这才知道做明星是很辛苦的，脸都笑软了，直接是要人命啊。

　　唐艳老爹直接把我当女婿看了，这点我非常尴尬，我无法解释这些，只能让时间去消解这些怨念，事实上这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误会，还有就是，当年唐艳老爹是不同意我和她交往的，他现在这态度简直就是山路十八弯啊。

　　有钱不仅可以使鬼推磨，有钱还能让你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和真挚，这就是有钱的好处，譬如平时里那些对我翻白眼的邻居，看他们的样子无比高傲，现在却变得这样谦卑，看来人心的变化过程真的很魔幻呢。

　　唐艳家摆了差不多四桌酒席，来的客人把酒席全坐满了，而且后来还加塞子，酒喝得脸热的唐艳老爹悄悄问我：“火娃，你回去的时候告诉艳子，让她多给我这老头子打打电话，再忙也要想想家里人嘛，你是说是不是啊？”

　　唐艳老爹这话很奇怪，按道理来说唐艳是非常孝顺的女孩，虽然在外面工作，但她一定会打电话问候父母的，现在她没有联系家里，唯一的原因肯定是公司又派她执行了新任务。联想到这里，我心里掠过一阵阴云。

　　告别了唐艳一家，摇摇晃晃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深秋的月光大得宛如圆盘，我高一步低一步地走在田埂上，四周一片密集的蛙鸣虫唧。

　　很多萤火虫飞舞在田埂边的野草上，它们随着我的走近而惊起，纷纷扬扬地飘散四方，风声呼啸着刮在脸上，汹涌的醉意使得大脑昏昏沉沉，我跌坐在田埂上，回想自己童年的生活，往事宛如在昨天发生，想不到现在的自己居然成了一个身份特殊的人物，我该是幸运呢还是幸运呢！

　　田埂望星空的感觉很非常微妙，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唐艳在地下室的那些话，她说我清醒之后还喜欢她才是真的，其实艳子说得对！假如这些记忆只是烟云一般的掠过而自己毫无触动的话，那这段记忆只能属于过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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