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凤城鱼皮角（5）

　　虾仁！

　　 明明眼前是一盘鱼皮角，但甄恬竟然第一眼先看到了虾仁。

　　 在花样繁多的饺子家族中，水晶虾饺的皮已经足以称得上有晶莹之感了，粉红色的虾仁若隐若现，食客见之则赏心悦目，食指大动。

　　 鱼皮角的视觉效果竟是犹能远远胜之！

　　 洁白的鱼皮带着淡淡的肉色，几呈透明，内里的虾仁猪肉馅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一只只诱人的鱼皮角堆满了盘子，仿佛在争先恐后地向着食客呼喊：

　　 看我的馅料！

　　 我很好吃！

　　 快吃我！

　　 甄恬咽了咽口水，拿起郝老板递过来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颗鱼皮角，凑近鼻尖嗅了嗅，将期盼已久的美食送进嘴里——

　　 鲜。

　　 和吃饺子或者小笼包时咬破面皮方能品尝到的鲜味不同，在汤汁从鱼皮角上滴落到舌尖的那一刻，鲮鱼的鲜美便化作滋润味蕾的雨滴；而等整个嘴巴噙住爽滑的鱼皮，鱼鲜味就成了蓄势待发的洪水，随着贝齿轻轻撕开最后那道防线，虾仁和猪肉的滋味也加入了进来，从未感受过的鲜香喷涌而出，化作滔天浪潮，席卷向整个口腔！

　　 鱼皮角宛若一尾鲜活的鲮鱼，在舌尖上肆意游弋，然后潜入水底，化作许多看不见的灵鱼，钻进味蕾，顺着味觉神经溯流而上，冲破一个个树突和轴突，来到主宰一切的脑海。成群的小鱼儿倾尽全力冲天摆尾，前赴后继地跃过那矗立于脑海中央名为“美味”的龙门，发出“好吃！”的龙吟！一条条鲮鱼化龙，腾空的身躯横平竖直、撇捺飞扬，竟是在意识的天幕上烙下一个硕大的文字，轰然曰：

　　 鲜！

　　 甄恬双目紧闭，慢慢地咀嚼着，半晌才舍得将口中的鱼皮角咽下。

　　 然后她猛地睁眼，手中竹筷如闪电般劈向厨台上的盘子，将下一颗鱼皮角捞起。

　　 吃！

　　 吃！

　　 吃吃吃！

　　 甄恬迅速地从细嚼慢咽变成了狼吞虎咽，家里教导过她的饮食习惯都抛在了脑后，什么女孩子的矜持，什么饭桌上的规矩，她才不记得呢，绝世珍馐当前，她的想法只有：多吃一口、再多吃一口……

　　 眨眼间，大半盘鱼皮角下肚，她还是气势很足地在暴食着，眼看就要把剩下的也全部扫荡一空，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强行控制住自己收回筷子，转头看向了郝贤，说：

　　 “郝老板，你也吃啊，再不动筷子我可一个人吃完了哦！”

　　 “没关系的，你很久没吃过鱼皮角了吧？剩下的你也都吃掉，我想吃什么再自己做就好。”

　　 郝贤口罩上的眼角微微弯下，温和地说道。

　　 “食物要和人分享才更美味。”甄恬摇了摇头，“而且你作为厨师，不尝上一口，怎么知道自己做得好吃还是不好吃？”

　　 “不还有你嘛，你说好不好吃？”

　　 “好吃，太好吃了！特别鲜，烟烟韧韧的，你怎么可以比我爷爷做得还好吃？”

　　 甄恬夸奖完，似乎又有点不甘心，鼓了鼓嘴。

　　 “你爷爷也是厨师？能做好鱼皮角的，称一声大师也不为过了。”

　　 郝贤一脸好奇道。

　　 “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吧……”

　　 甄恬虚着眼看了眼郝贤。

　　 “对啊，我做这么好吃，你别剩下了，赶紧吃完再多夸两句。”

　　 郝贤指了指还剩下的鱼皮角催促道。

　　 “我不太会夸人的……承认你比我爷爷做的还好吃，已经是最高等级的赞美了！”

　　 甄恬为难道。

　　 她打小受宠，吃着爷爷的菜长大，其他人做的食物对她而言只有“不算太难吃”、“难吃”、“特别难吃”、“食堂”之分，并没有锻炼过这方面的彩虹屁能力。

　　 在广东卖鱼皮角的店其实不少，顺德和双桥都有着颇受好评的店家，甚至连超市里也是能买到的。甄恬本科期间和闺蜜一起吃过些，虽然并不能和她爷爷的比，但至少能将自己可怜的舌头从学校食堂解救出来。

　　 郝老板完全用鱼青制作出来的鱼皮，将她吃过的任何一家店都远远地甩在身后，超市那种用机器打的鱼皮更是根本没有资格相提并论。

　　 现场看完制作全程的甄恬明白，想要用郝老板的步骤烹饪出皮不会破的鱼皮角对于技术和经验有多么高的要求，这么难得的美味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想再多吃一口。但她不能一个人独食，让做出这么好吃料理的人反而在一旁饿肚子。

　　 毕竟——

　　 她没付钱！

　　 如果这是她付过钱的菜，她绝对一口也不会让给别人的！

　　 但现在这是郝老板开业酬宾免费赠送的菜品，着实就让她很不好意思让郝老板在一旁饿着自己吃光盘了。

　　 咦，等下？付钱不就好了？

　　 甄恬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能让她心安理得独占所有鱼皮角的最佳方法。

　　 “郝老板，这道菜店里售价多少钱！”

　　 甄恬立刻问道。

　　 “考虑到烹饪的要求以及食材的入手难度……200刀，不，188刀吧，这样客人看上去会觉得不那么贵，还吉利。”

　　 郝贤假装思考了一番后回答道。

　　 “好贵……不过要从广东运新鲜的鲮鱼过来，郝老板又做这么好吃，确实值这个价。”

　　 甄恬开始有些犹豫。

　　 她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金，郝老板店里昨天连收银机都没那就更别指望能刷卡了。

　　 正当她决定跑去唐人街正门对面商场找自动提款机，并且接下来几天都要吃土时，郝贤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状若随意道：

　　 “对了，我店新开张，人手不够，需要招店员。你如果有同学想要找地方打工，能不能帮忙介绍下？待遇不会差的。”

　　 “什么待遇？”

　　 甄恬下意识问道。

　　 “具体职务和薪资面议，不过无论哪个岗位，工作当天都包三餐。”

　　 郝贤说到“包三餐”，甄恬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追问道：

　　 “包的三餐都是郝老板亲手做吗？不是让学徒厨师练手做的工作餐吧？”

　　 “是我做。”

　　 郝贤点头说道。

　　 “我愿意！”

　　 甄恬大声喊道。

　　 角落里早已背过身不忍直视的柠檬精听到这一句，同情地叹了口酸气。

　　 同情的是甄恬终究还是没逃过郝贤魔爪。

　　 酸的是甄恬从此能够吃到无数饕餮美食……

　　 “我好酸啊……”